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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零七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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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零七章

那苪娘雙眉一蹙,九商在側離她近,將她眼中那絲兇光瞧得分明,更是暗暗警惕。不過是一瞬之後,九商卻見苪娘勉力扼住怒氣,竟換了一副柔聲,朝先前那遲疑之人道:“我的好姊姊,滄瀾王自是好心……可是如今瘦月峰已然那般……”她口中不休不歇,手下卻暗芒一閃,竟悄悄朝那方才遲疑的小娘子身側送去。

“瘦月峰已然那般?”一聲清喝響起,苪娘渾身一顫,發現自家的半幅身子已然落在了旁人的手裏。她勉強轉首要瞧個清楚,忽覺身側一陣鼓噪,一女子在自家身旁露出身形來。只見她不過隨意綰了個發髻,髻上一段光華微不可見底一閃,若是不去瞧抓住了自家命脈的那只柔荑,倒如出水芙蓉一般端雅寧靜。九商清清冷冷地問她道:“你在此間半步不曾踏將出去,怎地曉得瘦月峰如何了?”

苪娘還有些遲疑,九商手中微一用力,她便痛呼出聲:“你是誰人?怎地敢對我錦玦嶺人下手?”阿彤原本楞在當地,聞言怒喝道:“此乃滄瀾王之貴客!”

九商不理她,仍問道:“你怎地知道前方戰事如何?”

苪娘略有些著慌,卻仍逞能道:“奴同夫君心意相通,怎地便不曉得!”九商手下微一用力,她額上便沁出細細密密的汗珠兒來,慌道:“你竟敢這般對我!我夫君還在瘦月……”話音未落,九商掌下內力一吐,眾人皆驚呼起來——方才那苪娘微微現了一回元身,竟是隱隱是蛇形!九商輕輕一晃苪娘那條胳膊,眾人便瞧見一只晶光瑩然的匕首落了下來。旁人許是遲鈍了些,阿彤竟驚出一聲冷汗來:水晶乃翠駝嶺特有之物,方才苪娘的元身又是條蛇……這才真正是翠駝嶺上來的細作,可嘆自己竟不曾發覺,還多虧了這先前自家疑心之人……

且不說論阿彤心中五味陳雜。程雲亭見九商用冰蠶絲縛住了苪娘,朗聲道:“如今妖言惑眾者下場已然伏法,爾等速速去備食水並些幹凈布匹來!”阿彤聞言一震,心中暗自羞愧,忙打起精神組織一番。

不曉得過了多時,只聽得外頭轟地一聲,接著隆隆聲不絕,九商不禁面色一變:難道那姮娥本事這般大,竟打到了錦玦嶺的心腹之處?自己同明之若要逃生,那自是易如反掌,可滄瀾這些族人們又該如何是好?

她正自胡思亂想中,眾人又騷動起來。不過是一瞬間功夫,九商只覺眼前猛地一亮,那石牛緩緩轉開來,滄瀾一馬當先沖進廣場之中,又見沈君身上還負著兩個鮮血淋漓的人形。滄瀾面如金紙,眉宇間還有些怒色。那後頭的陸陸續續擡了傷員進來。阿彤忙跳將起來,命人接過安頓在廣場之上。一時之間,整個廣場之上滿目狼藉,呻吟之聲不絕。

程雲亭雖素來心思重,可到底善良,亦見不得這血淋淋的場景。他匆匆同九商耳語幾句,便拔足去一個熬湯藥的小娘子處,從袖袋中取出林林總總各色藥丸來,碾碎混合了灑在那高過半人、煮的咕嘟嘟的藥缸中。又取出一小瓶酒母來,細細滴在一缸清水裏,命人用幹凈布匹蘸了替那些傷者擦拭刀劍創處。

滄瀾四下環顧,瞧這一切皆井井有條,長出一口氣,無力地倚在沈君肩頭。九商見她面上還有些血跡,銀甲上也斑斑點點,猜得戰況慘烈,心中也暗自嘆了一聲。滄瀾歇了一回,又去那些傷員中看一回,坐到九商身側低聲道:“方才可是聽見了外頭的響動?”

九商亦低聲道:“怎地聽不到,幾乎將這裏頭都撼動了。”滄瀾怒道:“只怕是有了細作——竟有人在外頭布下了火雷訣,我們的人回程中一連引發了不少,虧得沈君機敏,才免除了大禍患。”九商想到苪娘的竭力鼓動,心下恍然:原來這苪娘不知何時在外頭設下了陷阱,又誘哄眾人一道外出——若是引動了火雷訣,這些婦孺們法力低微,只怕無一能幸免。若真個如此,那些失了妻兒的兵士們怎還會肯前線浴血?這計謀倒是好生毒辣!

事涉關鍵,九商當下將原委細細說與滄瀾聽。滄瀾面色變了好幾變,又聽得那苪娘被關在了最底層頭一間石門中,咬了牙便要去審個清楚,道:“我竟不知,她哪裏來的本事,能在我這地盤上神不知鬼不覺布下這等陣法來!”九商忙攔道:“此時人心浮動,左右她已被我鎖住,你今日且歇息一回,過了這會子再審亦不遲。”

滄瀾不過略略一想,便道:“還是你想得周到。”九商見她神色中倦意甚濃,還隱隱有些尷尬,猜得她是覺著被自己瞧見了族中的陰私,故作不知,道:“此時只怕外頭都大亮了罷?”滄瀾頜首道:“已然大亮。”她起身欲再去傷員中瞧上一回,身形一晃,九商忙將她扶住道:“還是快去歇下罷,連軸轉可不是耍的,你若是不放心……”九商停一停,又道:“便將那瞧沙漏的法子教與我,我自替你盯著瘦月峰,如何?”

九商說罷,也不多勸,只是瞧滄瀾那番疲累至極的模樣,心中頓生不舍罷了。若是滄瀾疑心甚重,自家一意堅持,倒也無趣。滄瀾沈吟許久,竟道:“商妹,我同你十分有緣,如今,變將一族的性命交與你了。”

若是程雲亭曉得九商私下裏提出要提滄瀾分憂解難,只怕要急的跳腳——到底是旁人族中之事,且涉及一族存亡,便這樣攬下來,到底不妥。九商悄悄地瞧了一眼程雲亭處,見他正忙得風風火火,便攜了滄瀾的手一道回了浮陀廳。

浮陀廳石壁上的沙漏已然變成了透明色,滄瀾指著那沙漏低聲道:“這裏頭有面傳音鏡,通的便是瘦月峰的兵頭。”她伸手輕輕一撥,那頭便有聲音傳了過來,倒不同於先前那尖細之聲,而是一把極醇厚的男音:“滄瀾王有甚吩咐?”

滄瀾道:“你且記住這個聲音——”她示意九商上前去說兩句,九商亦不遲疑,對那沙漏道:“瘦月峰上一切可好?”

那面沈默了一回,似是有些訝異。但不過短短一瞬,那聲音便道:“蛇佬已然退回聚華峰,暫無聲息。”

滄瀾聽到此處,方出聲道:“莫以為如今天大亮便可松散了,一有情況,速速報我!”她再一撥那沙漏,一切又歸於寧靜。滄瀾重新在石桌旁坐下,揉揉眉心道:“昨夜是甲卯隊值守,今日換了甲辰隊。”她將桌上的涼茶一飲而盡,嘆道:“昨夜是我大意了,原本以為姮娥還要再候些日子才會來犯,沒想到她竟這般等不及,只怕是這最後幾日太過難熬。”滄瀾將杯子擱下,望著九商苦笑道:“世間因果,皆一環扣一環,南都同姮娥之間仇怨頗深,要如此炮制她亦無可厚非,只是城門失火殃及池魚,苦了咱們這些在夾縫中求生存者。”

九商瞧著面前這年輕的面龐,心下五味陳雜,低低道:“你且快去歇息,若是那兵頭來報,我自會喚醒你。”

滄瀾深深瞧了她一眼,往寢宮深處去了。九商望著那石壁上的沙漏,輕輕嘆息一聲。滄瀾到底沒有將最關鍵之處講與自己聽——這亦無可厚非。她能教那兵頭記住自己的聲音,已然是極大的冒險了。世上之人,又有多少能值得掏心相付?

九商一時想到程雲亭,心中又湧起一陣暖意來。她這廂想著,那頭程雲亭已然出現在了浮陀廳中,後面還跟著沈君。沈君一改先前冷冰冰的面色,對程雲亭同九商皆十分親熱,出聲詢道:“滄瀾可在內室?”

九商道:“一夜幾不曾合眼,沈君你且去歇息罷,這裏有我同明之。”她指一指壁上的沙漏道:“滄瀾已然將那沙漏中的機巧講與我聽了。”沈君同程雲亭倒皆吃了一驚。沈君遲疑片刻道:“既如此,此處便拜托九娘了。”

待得沈君腳步聲消失,程雲亭忙急道:“滄瀾王竟將這等機密講與你聽?”九商小聲道:“是我自己央她講來——我見她實在疲憊得不堪,心下不舍。”程雲亭睨她一眼,語氣頗有些酸味兒:“你倒好,竟得了鼠王青目!還不舍……你二人才相識一日之久!”

九商笑道:“紅塵中不是有這麽句話,叫做‘白頭如新,傾蓋如故’麽?我同滄瀾便是後者。”程雲亭磨牙道:“那我同小九商自然是所謂‘白首如新’了。”九商橫了他一眼,妙波流轉,倒教程雲亭心頭一顫:“我倒不曉得你同沈君這般快便如此熟稔呢。”

程雲亭面上一紅,小聲道:“我倒沒料到他竟也愛煉丹,故而同他多說了幾句。”二人喁喁了一回,程雲亭到底比不得九商功法大成,且有芙蓉莊護身,不免也覺著有些吃神。九商忙道:“此時沈君定然歇得正沈,不若便在此處歇一回?”不待程雲亭回答,便攜住他的手,將他送入芙蓉莊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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